洪仲,是洪咨夔公(宋代文学家)的次子。他喜欢搜集奇石,老仆骆某专门负责收集收藏等事宜。
嘉熙丁酉年,族叔洪璞要建房子,带着儿子来借锹镐等工具,洪仲安排骆某去拿。洪璞是个强横霸道的人,因为骆某拿得慢对其进行殴打,儿子也随即参与,误击要害,骆某身亡。
洪仲极力周旋,试图掩盖减轻族叔的罪行。县令王衍早就听说洪璞有恶行,一直想惩戒而没有机会,正好此案发生,于是把洪璞父子下狱。洪仲因为作伪证,也在追捕的行列。他带着家眷逃到吴地,向郡守王实斋求援。王实斋把案件调到余杭县受理,又安排人给余杭县令示意,最后以主仆争斗误伤人命结案。洪璞仅被判了鞭打,儿子流放,洪仲未受牵连,回到家中。
第二年中元节,洪仲如厕时忽然看到了骆某,并对他说:“大雨刚过,附近的山上冲刷出几块奇石,主人跟我去看看吧!”
恍惚间洪仲忘了骆某已死,随他而去。才走了几步,就来到一座土地庙前。
庙里走出四个差役打扮的人,架起洪仲的胳膊,如飞般前行。前面的路昏黑如暮,四周传来呼啸的风声。洪仲觉察出不是善境,回头责问骆某,骆某说:“主人不要害怕,稍后就会回来。”
片刻间来到一条河边,洪仲正奇怪河上无桥,身体已经到了河对岸。又看到数百人神色悲伤,与他同方向而行。
再往前的路还是昏黑一片,走到一座大山时,看到山上有个洞口,像满月一般,非常明亮。那几百个人都从洞口通过,洪仲也不觉进了洞口。
出了洞,前面又出现一条河,河水极其污浊,里面有很多人挣扎呼号。到此,洪仲才明白自己是到了阴间,不由悲伤恐惧。
再次渡河,前面明亮起来,人家稀稀落落,如同人世。又走不远,来到一座大殿,巍峨灿烂,富丽堂皇。大殿上坐着一个紫衣王者,下站两排绿衣小吏,再往下是数十衙役,并没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,也没有刀山火海。只是在东面走廊里,隐约看到有些人在受到鞭打。
一个小吏给王者奉上簿册,王者简单翻阅,即对洪仲怒喝:“枉法、行贿、伪证,罪当死!”洪仲恐惧跪倒,辩解道:“学生是为族叔解难,不是枉法。”紫衣人又呵斥道:“这不是阳间,到了这里还妄想狡辩!”
洪仲再次辩解:“学生不是官,实无枉法一说。洪璞是族叔,骆某是仆人,我不忍心因为仆人而置叔叔于死地。骆某没有子女,我让叔叔给骆妻足够的银钱养老,骆妻也自愿不验尸追究,不是我逼迫她的。”
紫衣人微微点头道:“有些道理,把供词写下来。”衙役拿来纸笔,洪仲认真书写完呈上。紫衣王者安排小吏道:“转给骆某,如果同意和解,就送洪仲还阳。”片刻后小吏返回,言称已经和解,王者挥挥手,一个绿衣小吏把洪仲带出。
他跟着小吏出了殿门,看到东面有一小院,里面几条黑蟒被铁链桎梏,俱举头望着上方一盏明灯,作思考悔恨状。洪仲问黑蟒是何物,小吏说:“是好大喜功,因开疆拓土擅行杀戮之人。”
洪仲在小吏带领下继续前行,却不是来时的道路,四周十分明亮。走了不远,迎面而来数十个手拿骡马皮的人,他又问这是怎么回事,小吏说这是要托生为骡马的人。
又走片刻,遇到一队兵丁持刀杖驱赶百余人而过,其中有个囚犯是洪家当年的族长洪煜,其晚年出家,如今故去不久。洪煜看到洪仲呼喊道:“三十郎怎么也在这里?(洪仲在族里大排行三十)”
洪仲还来得及回答,一个押运卒怒喝挥棒,洪煜头颅被打碎,随即又复原。洪煜不敢再多说,随着队伍踉跄而去。
洪仲问绿衣小吏:“人间何事最善?”小吏说:“一是忠孝,二是戒杀。”他再问什么事最恶,小吏说:“以开疆之名行杀戮之事第一,强取豪夺者第二。”
洪仲又打听自己的日后的命运,小吏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,洪仲名字下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,只看清一段话:某年某月某日诱奸少女,降为转运副使。洪仲惊惧问策,小吏说:“但行好事而已。”
接着,这个绿衣小吏也说起自己的身世,生前是池州司户,因为正直,死后担任了这个职位。
再往前走,遇到一条大河,河上的桥像渔网一样全是孔洞。洪仲忐忑登桥,小吏在后一推,洪仲落水醒来,看到自己躺在床上,家人环伺四周。原来自己晕倒在厕所,被抬回已经三日,胸口微暖,所以没有入葬。
后来,洪仲果然做了转运副使,他致力行善,到了晚年虽然贫穷落魄,但高寿而终。
再说他的族叔洪璞,就在洪仲入冥的第二年,洪璞也在梦中被阴差捉去,在一张铁网上受刑。醒来后遍体疼痛生疮,卧床三年方死去。
洪璞说,他在阴间受刑前,看到平日熟识的和尚明远也在受审。主者责备和尚道:“身为出家人为何杀生?”和尚辩解:“小僧实在不曾杀生,只是给屠户黄三提供了屠宰场所。”主者把黄三拘来,的确如此,于是把和尚杖责二十释放。
故事出自《齐东野语》,还是善恶有报的主旨,但是情节婉转生动。另外,受禁锢悔过的黑蟒很有新意。我(沧海)猜测原作者的想要表达的是:如果军阀割据混战,民不聊生,那统一大业是千秋功绩。如果本是同根,彼此本歌舞太平安居乐业,为了拓疆土强行动干戈、兴刀兵,涂炭生灵,那就不知道怎么评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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